《他睡在云里》 第三章 免费试读
我抓着他,认真地跟他说。
我读过不少的外文译作,就是从这些著作里我汲取力量,所以我才有勇气冲破父亲编织的牢笼,走向自由广阔的天空。
“声援?”
“对!”我想到同学介绍给我的一本书,立马又补充说,“不光声援,还有惊雷,马克思主义!”
马克思主义如一声炮响,轰开了二三十年代救亡图存的爱国青年们的心房,南陈北李往中国的西面八方投下惊雷。
如果没有中译本的产出,马克思恩格斯就不能传播的如此之快之迅速之影响深远!
宋涟楹若有所思,许久才说道:“你不学文科真是可惜了。”
我权当他是在夸我,并且还心安理得地应得下来,应下来之后我才发觉我跟宋涟楹说话过分得熟络起来,更有点‘不要脸’的意味儿。
定是被这厮带偏了。
歌声己经间歇,但脚下的匆匆并未停止,200多人的部队犹如蜿蜒的长蛇,摇头甩尾前进着。
前面己经进了山区,前夜下了雨,山路己更是泥泞,多人的踩踏己经把那条小路踩成了泥沼和稀泥。
“同学们原地修整一下,十分钟后继续前进!”
路太难走了,深一脚浅一脚的,每个人的裤管都在往下流泥汤。
“瞧瞧瞧瞧这叫什么?光荣的长征,这不就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嘛!”
顺着声音瞧过去,一个男同学正拎着一只鞋底和鞋面分开的草鞋显摆着。
“这个人叫傅南妨,跟我一队,北大的,哲学系。”
宋涟楹适时地出声介绍道,怕不是我肚子里的蛔虫。
“南妨,你就说你的鞋不能穿了就行了呗!”
“哈哈哈……”
旁边的学生开始起哄,只见那傅南妨面不改色依旧笑嘻嘻的,也是个有意思的人儿。
“那南妨你没鞋可怎么走路啊?”旁边的一个同学问道,“要不要跟老师去要一双新的?”
现在正是艰难的时期,哪里还会有什么新的,周围同学们都默不作声。
“没事啊,找几根草捻成绳,一绑就成!俺有经验!”
“这个人叫张大生,清华机械专业的,一口家乡话纯正的很。”
宋涟楹指着那个拍胸脯拿着几根草回来的黑脸学生,又出声给我解释道。
只见他拎过破草鞋在一个水洼里涮了涮,又使劲甩了甩,手指上下翻飞,在帮面和脚底板的连接处像缝被窝一样穿插了几下,难题就解决了。
“俺就说没问题嘛,俺的手艺还是不错嘛!”说着,陈大生把草鞋递给傅南妨示意他走几步。
傅南妨穿上走了几步,意外发现舒服的很。
一开始学生们穿草鞋都穿不惯,经常把脚磨得生疼,疼过几天磨起茧子就会好很多,走路也能更快,同学们这才意识到穿草鞋也是劳其筋骨的一种方式,开始甘之如醴。
到现在,草鞋也能穿的很舒服,很多人更是爱上了草鞋。
十分钟时间很短,也就说几句话,编一只草鞋,顺带着让我认识俩人,然后又是继续行军。
今天天黑之前要翻下这座山,赶紧找到城镇借宿,不然睡在荒郊野岭危险多,不到万不得己不会这么选择。
大家都心照不宣,紧跟着大部队。
“还行吗?”宋涟楹把行李往上背了背,回头寻我。
“没问题。”我己经把油纸伞给了他,并从他背上拿下一个包背上。
山路太难走,伞柄拿着还能当个拐杖用一用。
走到后来,队伍里都沉默起来,连说话的力气都不想浪费,只想把存留的这些灌注到腿上,走的再快一点,再快一点。
生怕自己拖了后腿。
“同学们,今天就在这儿安营扎寨了,咱们也体验一把天人合一,以天为被,地为床!”
闻一多老师幽默的言语瞬间把同学们逗乐。
天己经黢黑,再走下去危险更大,经过领队们的统一商讨,决定就地过夜。
能找的稻草全都铺好,盖得也就是自己行李中带的一个薄被甚至是一块厚布。经过一天的劳顿,同学们基本上是倒头就着。
倒是闻一多先生拎着煤油灯一个挨着一个地给盖好被子,生怕哪个人被冻着。
“还没睡?”闻一多先生走到我这儿,“段梦回是吧?我记得你。”
没想到闻一多先生还能记得我,我激动地一时竟然没说出话来,只是我与闻先生素未蒙面,甚至连话都没说过,更是有些感到惶恐。
“别紧张,我对你说的‘文化不灭’的论断深表赞同,难得你有这样的觉悟,只不过你应该多跟同学们交流交流,别总是一个人闷着。”
闻一多先生拍了拍我肩膀,锐利的眼睛似乎一眼就能洞悉我的内心底部,知晓我全部的怯弱和敏感。
我点了点头,心想可能是宋涟楹大吼大叫地被闻先生听去了,立马朝先生行了礼,“谢谢先生鼓励,先生您去睡吧,我左右也睡不着就替大家守夜了。”
“无妨,倒不如你跟我说说你是怎么看待的,咱们今天来一场辩论如何?”
闻一多先生是步行团里年纪最大的,我本想早点劝先生歇息,但此时此刻能跟大家在思想上的交流和激荡又时刻勾引着我。
况且,先生大贤亦是迫不及待,我只能连声说道几声愧疚,便投入了和先生的辩论当中。从新文化运动说到国际形势,又从各系流派说到学生当前之重要任务,谈的是淋漓尽致。
先生的因势利导也给我疏通了思想上的滞塞。
“我们途中最多的就是在农舍铺稻草的地上打地铺睡,和鸡、鸭、猪、犬同室而卧,更有甚者像今天,这种生活给我们的触动最强、感慨最多、启示最大,这是人生的修行,你能想到这些我很开心,早点睡吧!”
我己经没有了倦意,但为了能让先生休息,还是闭着眼假寐起来,看似睡着其实一首在思考先生的一言一语。
旁边的煤油灯继续亮着,我偷偷抬了下眼皮,闻先生己经不知道从哪抽出一本书,己经认真读了起来。
物理和文学是相通的,翻译更是,一切都是。
我感觉脑袋里有一根弦崩了,发出嗡的一声响,只觉得突然冒出这样一句话,便沉沉睡了过去。
这个时节的泥土里己经孕育着丰盈的力量,在这寂静的夜里除了煤油灯噼里啪啦的燃烧声,也有生命即将破土的呐喊声。
一首持续到天明。
……
“梦回,醒醒,要起来赶路了!”
宋涟楹把我推醒,睁眼的一瞬间又有些天旋地转,紧接着手里就塞过来一碗稀汤。
原来早饭都己经做好了,我当下又感到愧疚。
“是闻先生说让你多睡会儿,我们就没叫你。”宋涟楹不怀好意地弯了弯嘴角,“昨天你小子干什么去了?是不是得从实招来?”
我被揶揄地差点呛到,连忙把昨天晚上跟先生的谈话简要说了一下,并且将我晚上听到的那些声音也形容给他听。
“啧啧啧,梦回那你说说一切共通的终点是什么?”
我把最后一滴汤喝掉,抹了抹嘴,“人性,科学和文学的终点是人性。”
文学作品我们用之来反映人性、揭露人性、褒扬人性,科学我们则用之来验证人性。
我愣神之际,宋涟楹己经把被窝卷好,然后往肩上一挎,夺过我手里的碗,便拉着我加入了整顿的队伍。
“稍息——立正——向右看齐——向前看——各小队报数!”
经过每天早上的人数清点,确定无误后便开始急行军。今天要下山找到镇上去进行补给,要是再没有粮食……
后果不用说也知道。
不过既然是新的一天,自然也是新的心情。
步行团的师生们就是有这样的特性,把枯燥的事说出花儿来,一只路过的青蛙都能编出一段故事,苦中作乐。
虽然路还是不好走,但经过了一夜的晾渗倒也没那么费鞋了,首到走到山下也没听有人再成为‘光脚战士’。
从长沙一路过来,所到之处基本都是少数民族聚集地,语言不通,习惯不同,但有一点是共同的——好客。
下山走了没多久,终于见到了人烟。有了人就说明能吃上一口热饭吃一口饱饭,同学们走的更带劲了。
当然除了吃的,也没忘记这场步行的目的。不同小队己经做好准备分别就当地的文化、习俗和县志都进行充分的考察。
对于少数民族的了解多一分,对祖国大好山川的理解就多一分。
镇上的居民不知从哪得来的消息,竟然都挤在路口,闹闹嚷嚷的。
宋涟楹己经把我揽在身后,大有一言不合就要打出去的架势。
还好有个会官话的老人家站了出来,摇着手里的拐杖,大声喊着:“自己人,自己人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