陆安然含泪凄楚一笑，眼前一黑，昏倒过去。
再次醒来，陆安然就听阿兰在一旁哭泣。
她想抬手安慰，却怎么也没有力气。
她知道，自己怕是熬不了几天了……
“阿兰……”陆安然苍白唇微张，声音微弱。
“公主。”
阿兰连忙跪到陆安然面前。
“我给你寻了一个去处，在浣衣局有个沈姑姑，你去找她……”陆安然扭头看着她，一字一句说道。
阿兰闻言，连忙摇头：“公主，阿兰不走。”
陆安然面带愠色：“你若想我走的安心，就离开。”
阿兰听罢，再说不出一句话，她冲着陆安然磕了几个头，这才不舍离开。
……
之后陆安然便将自己关在房内，直到二月十七，紧闭的房门才重新打开。
面色惨白的她站在云嫔和陵游坟前，平静的眼神下是掩盖不住的悲痛。
“母妃，哥哥，我再去见他一面，因为我熬不到……明日了。”
陆安然换了一身素朴的衣服，这是她十八年来唯一一套全新完好的衣衫。
太傅府。
红绸漫天，甚至连府外的石狮子都系上了红彩球。
陆安然抿抿唇，垂下头深吸了口气，抬步跨了进去。
书房。
管家急切地走了进去：“少爷，陆安然公主来了。”
许嘉林闻言，写字的手一顿，墨滴落在纸上晕花了才写一半的字。
从那日看到陆安然将陵游遗体背走后，他一直在等她来，不想足足过了近月余，她才过来。
穿过前厅，许嘉林一眼就看见踮着脚简单挂着灯笼的陆安然。
他眼神一沉，上前接过灯笼，稳稳地挂在檐上。
陆安然回头看着他，声音细小：“谢谢先生。”
许嘉林手不觉一紧，缓缓道：“六皇子一事，公主节哀。”
陆安然闻言，愣了片刻，而后浅笑了下：“劳烦先生还记挂着，多谢。”
她笑得勉强，许嘉林却更在意她又消瘦了许多的身子，沉声劝着：“此处的事交给下人，公主回去好好歇息吧。”
“我答应操持先生的婚事，等这件事了，我不会再来打扰先生。”
陆安然轻飘飘的声音反而让许嘉林心紧了几分，他不由问：“明日，公主何时来？”
然而，陆安然却沉默了。
她自顾自地一间间房贴着囍字，服用的药几乎已经侵蚀掉了她所有力气，每走几步路就想要停下来喘口气。
可是许嘉林一直在她身后，她不能停，也不敢停。
直到走到最后一间屋子，是许嘉林的书房，陆安然才松了口气。
她停了下来，回身看着他：“先生与七姐郎才女貌，是天造地设的一对，先生，陆安然愿你和七姐子孙满堂，白首不离！”
说着，陆安然笑着将囍字贴在了门窗上。
闻言，许嘉林眸色深沉，却还是道：“谢公主吉言。”
“先生。”陆安然转过身，语气有些低迷，“我能为你做的都做完了，我……走了。”
听到这话，许嘉林的心又是一紧，再次问：“你明日几时来！？”
陆安然深深地看着他，最后还是摇了摇头。
三月已过，她的身体已经撑不到明日了……
陆安然摇头的那一瞬，许嘉林觉得她离自己忽然远了，远到他好像再也找不到她一般。
府门。
陆安然跨出门，本就无力的脚被门槛绊了一个踉跄。
一只温暖如十年前的手扶住她，让她免于一摔。
许嘉林握着陆安然的手臂，一手竟有余，他诧异地看着她。
她怎么这么瘦！？
陆安然抽回手，好像有意在躲避的眼神闪烁着。
寒风吹着她孱弱的身子，也将她的话带进了许嘉林耳中。
“至此，我与先生再无瓜葛。”
他是她的光，她追逐了十年，却给他造成了困扰，现在她即将一人堕入黑暗。
她其实更想像陵游那样，干脆地说一句：对不起，忘了我。
但奈何多说已无益。
陆安然不敢再看他一眼，转身快步离开。
雪花纷飞，她逆着风一步步向前走着，远离了一片喜色的太傅府。
望着陆安然的背影，许嘉林不知为何，只觉呼吸都显艰难。
冷宫。
自从将阿兰遣走后，整个宫里只剩下了陆安然一人。
她跪坐在陵游坟旁，手中紧紧握着许嘉林赠给她的暖玉。
即便她将玉贴心口放着，那玉还是冰凉如雪。
雪越下越大，落了陆安然一身，她抬眼望着天：“哥哥，我虽未看见他大婚，但我猜……”
话未说完，一口血就从痛痒的嗓子里咳了出来。
“定和我曾想象的一般美好。”陆安然咳嗽着，泛红的眼角晶莹一片，唇角的鲜血似是没有尽头地流着，连同呼吸也越发微弱。
恍惚间，她好像看见了十二岁的许嘉林，那个如玉一般的俊秀少年朝她伸出手，递给她此生为数不多的温暖。
陆安然苍白干裂的嘴唇弯了弯，却没有伸出手，而是转过头看着站在她身后的两道虚影。
她笑了，用尽最后的力气唤道：“母妃，哥哥……”
“嗒——”
紧握着暖玉的手如雪砸落在地，最后一丝气息也淹没在放肆飘落的雪中。
二月十八。
自卯时开始，整个京城锣鼓喧天，喜意绵延。
皇上最受宠的七公主和许嘉林将在今天成婚！
太傅府。
一身喜服的许嘉林站在门外，飘进台阶上的雪几乎覆盖了他的大红金线靴。
他都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。
管家顶着雪走过来：“少爷，陆安然公主没有来。”
“去打探消息的人回来了吗？”许嘉林问道，语气平淡，却又带着一丝担忧。
“还没。”管家看了眼天色，劝道，“少爷，吉时要到了，您还是先去拜堂吧。”
然而许嘉林此刻却生了不合时宜的执拗，他道：“再等等，她不来，我怕她生出什么事端。”
话虽如此，他心中却总想着陆安然气性大，她一直盼着参加他的大婚，若没等她，她定会生气。
这时，一身雪的探子终于回来了。
许嘉林忙走上前，却见他身后空无一人，墨眸中霎时蒙上一层失望：“陆安然呢？”
“咚”的一声，探子突然跪了下来。
他低下头，缓缓将手掌打开，一块染血的玉躺在他手中。
“公主……薨了！”
霎时间，周遭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。
管家眼中满是震惊：“怎么会？”
他目光看向前方的许嘉林，他没有动作，背依旧挺得笔直。
探子声音发颤：“千真万确，送饭的宫女说，陆安然公主是昨日薨的，被发现时，身子都已经僵了……”
话未完，他手里的玉已被拿走。
许嘉林愣愣地看着似雪莹白的洁玉上斑斑血迹，脑海中不断闪过陆安然那日还玉时的脸。
玉也在那日被他丢弃了，不想她竟一直留着。
昨天，她还在府中挂着红灯笼，贴着囍字，还说着祝他和七公主白头偕老的话，不过一天，她怎么就可能死了！
许嘉林心脏忽觉一阵剧烈抽痛，他眼角泛红，紧攥着玉就要往外走。
管家见他神情不对，忙奔到他前面跪下：“少爷！今日是您和七公主大婚，若您此刻离开，触怒龙颜，您和老爷都会被……！”
“任何罪责我一人承担！”
